《文化江南》投影《江南文化》——江南地域结构转型之视角
作为中国东南核心的《江南》,是历代文人学者不断构想的、时空界限难以固定的历史文化区域,所以称《文化江南》。如果说《文化》是历史的投影,那《文化江南》的地缘结构及其历史变迁,就决定了《江南文化》内涵与外延的发展变化。虽然《文化江南》可判为大、中和小等不同范围类型,但实质上都是江南地缘结构演变之一体多相。
苏天赐笔下的江南四月
《地缘》是由地理位置联系而形成的系列关系。《地缘关系》是指以地理位置为纽带而形成的、一定地理范围内共同生活、活动、交往而产生的区域社会关系。《地缘结构》是建立在地缘关系要素之上的,既具有时代共性又具有地域个性的多维区域空间结构的功能有机体。
明清以来,建立在地缘关系要素变化之上的江南地缘结构之变化,体现为多维区域空间结构的现代转型。特别是明代中期以后,随着国内社会经济发展和西方殖民势力兴起来华,东南中国与西北中国的战略格局发生根本变化,江南区域的地缘结构也相应发生较大变化。东南中国由《后院》变成《前庭》,江南地缘要素发生变化,形成现代江南的性质特征,是今天划分江南历史地理范围的基本依据。
《三江江南》的生态使区域社会经济得以可持续发展
作为空间结构中海陆复合的时空压缩体,《江南》在生态环境方面自古就有《三江五湖》之称。《三江》一语出自《尚书》和《周礼》等历史典籍。《尚书·禹贡》曰:《淮海惟扬州。彭蠡既豬,阳鸟攸居。三江既入,震泽厎定。》《三江》方位,历代学者多有异说,其中《北江、中江、南江》说最有代表性,该说源自班固《汉书·地理志》,经《水经注》等补充完善,简称《汉志三江》。
其中,《古北江》即今长江下游扬子江,《古中江》即古胥溪运河今芜申运河,《古南江》即今新安江到钱塘江。《汉志三江》水系在历朝历代都有很大的变化,构成了《三江江南》的生态环境基础。今皖南、苏南、浙江与上海水系相连,均属古代《三江》范围之内。其中有关《古中江》方位及变迁争议较多。《禹贡·导江》说《东为中江入海》。古中江上游青弋江、水阳江两流域与中游太湖流域水系相连贯通,两流域之间有一沟通太湖和古丹阳湖的胥溪运河,其关键河段在高淳东坝和下坝之间的分水岭处,自春秋至唐代一直通航,至唐末水利失修、航运不畅。明太祖定都南京,重开胥溪。嘉靖三十五年倭寇入侵,商旅皆由东坝往来,遂自坝东十里增筑《下坝》,东坝则称《上坝》。胥溪因此被截为三段,东坝以西称《上河》,下坝以东称《下河》,两坝之间则称《中河》。从此胥溪运河分成梯级,坝与坝之间分节通航。
到明清时期,长江下游各大自然水系,经过众多的水利工程建设,形成了水网密布的江南鱼米之乡,是江南生态地缘结构近现代转型的重要表现。相比其他区域,《三江江南》最大的生态特征是因水而成,其自然生态结构首先体现为长江下游江、河、湖、海航运及水利灌溉联成一体,使长江下游三江五湖成为一个基本可控的流动循环系统。可见明清以来《三江江南》与《《禹贡》扬州》《《汉志》三江》《魏晋江东》和《唐宋江左》等一脉相承,中江太湖流域成为江、河、湖、海水系循环的中心。所谓皖江漫漫,越水滔滔,吴波漾漾,正是长期以来皖南、苏南、浙江分散水系逐步融成一体的新生态景观,人化自然与自然人化有机互动,江南区域社会经济文化皆因此得以持续发展。
明清东南沿海由《后院》变为《前庭》,江南战略地位上升
从地缘政治上看,到明清时期,江南战略地位发生了很大变化,影响了江南地缘政治的战略大调整。明代长江下游,沿三江水道设置系列军事重镇,构成国家东南战略枢纽。邹逸麟教授《谈历史上《江南》地域概念的政治含义》一文,专论江南地区历代政治地位变迁,重点讨论明清《高度中央集权体制下的江南》及其国际枢纽地位的形成。如果将明清中国比作一个《孤岛》,其《心脏》就是江南,它的空间形态虽在中国,但它的政治、经济、文化要素早已开始国际化和全球化,并通过空间层级互动与北方京畿宫廷联为一体。公元16世纪初,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相继来到中国。1553年葡萄牙占据澳门,其后,西班牙、荷兰和英国殖民势力相继东来。19世纪中后期,清朝东南海疆、西北边疆同时危机,引发了清廷内部海防与塞防之争。
随着海上侵略势力到来和东南海防的日益重要,国家战略重心也向东南转移。乾隆《江南通志》认为,如果以南京为江南之首脑,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嘉兴、湖州、杭州、严州八府则是江南之《腹心》,安庆、池州、徽州、太平、宁国、广德等皖南府州为江南之《脊背》,浙江绍、宁、温、台、处、金、瞿七府则为江南之《尻脊外蔽》。明嘉靖年间,编绘《筹海图编》的郑若曾又编绘《长江防御图》与《太湖防御图》,其《江南经略》中绘制46幅《江防图》和29幅《湖防图》,都是明代江南江河湖泊海防战备图。海防地位日益提升,促使中国地缘战略发生整体转型。
综观明清西北边防与东南海防关系史,联动互动发生多重变化。核心是《前庭》与《后院》位置颠倒,即明清东南沿海由《后院》变为《前庭》和《门户》;其次是陆权与海权关系变化,郑和下西洋、海权时代开启;三是国家守成与开拓关系变化,表现为《洋防》变《岸防》,战略防守代替了战略出击。明代《防入》一变为清代《防出》,最后必致《塞防》与《海防》之争。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边防塞防的根本问题是确保陆权,海防的根本问题是发展海权,一旦边防危机与海防危机同时爆发,国家战略资源的有限性使其不能二者兼顾,如何正确处理确保陆权与发展海权的战略关系就成为难中之难。
明代《银禁》《海禁》《边禁》等开放后,江南步入全球化
从地缘经济上看,自明中期《银禁》《海禁》《边禁》等三禁开放后,江南社会经济开始正式步入全球化轨道,中国社会早期近代转型的经济基础在江南区域形成,表现为明清江南资本主义萌芽出现并缓慢增长,江南社会经济结构率先松动与缓慢转变。在此基础上,江南工商业进一步发展,率先步入早期工业化时代。全国各大商帮形成,纷纷云集江南市场。《江南的地域环境为商帮搭建了平台,而商帮更造就了繁华的江南》。及至清代,正如冀朝鼎先生《中国历史上基本的经济区和水利事业的发展》书中所说,由于海禁开放和世界贸易,中国东南沿海地区受到西方工业主义的影响而发生了巨大变化。随着铁路修建、工商业发展,起到列强经济与政治行动基地作用的东南商埠,就成了强有力的经济与政治重心,甚至每一港口都控制着一个主要区域。新区域地理轮廓上与老区域一致,《但经济基础、区划涵义以及区域范围则与老区域大不相同》。
这种《不同》的现象早在明代已露端倪。郑和下西洋出海之港,《九夷百番进贡方物,道途相属,方舟大船,次第来泊》。三禁开放后,江南市场迅速扩大,对外贸易港口日益增多。随着中外商品流通的不断扩大,明清江南白银流通迅速增加,进入了长达四百多年的《白银时代》。西方商人将美洲白银航运到亚洲,通过马尼拉等东南亚贸易中心和澳门、广州等港口交换江南货物,使白银大量流入江南地区。江南市场与国际市场联系因此空前加强,形成了以江南为中心的东亚市场圈,被学者称为《中国的心房》和《东亚的心房》。
《江南名郡数苏杭》。明代大学士徐有贞说苏州号《天下三甲》,即郡甲天下之郡,才甲天下之才,学甲天下之学。至少在明代中后期,江南百工技艺及其时尚产业产品中,《苏》字品牌取代传统的《吴》字品牌而与《京》字牌产品竞相媲美。《苏造》《苏工》《苏作》《苏样》《苏式》《苏意》《苏派》《苏铸》《苏绣》《苏画》《苏裱》《苏宴》《苏钟》《苏灯》等带《苏》字头品牌;与已有的《吴戈》《吴甲》《吴剑》《吴钩》《吴器》《吴装》、《吴冠》《吴锦》《吴绫》《吴娟》《吴笺》《吴扇》《吴帻》等带《吴》字头品牌竞相流行,工艺技术和质量标准引领时代潮流。正如张翰《松窗梦语》所云:《自昔吴俗习奢华,乐奇异,人情皆观赴焉。吴制服而华,以为非是弗文也;吴制器而美,以为非是弗珍也。四方重吴服,而吴益工于服;四方贵吴器,而吴益工于器。》
明媚灵秀的山水长卷,构成江南地域文化结构的灵魂
《地缘文化》是指局部地理环境引起的社会、文化差异与因缘和合之关系。《文化江南》的立论前提虽是地缘文化结构的抽象空间,但其空间结构及其区域文化内在规律和模型则形成具体点、线、面加以支撑。所谓江南胜景、鱼米之乡、佳丽之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遍地绮罗、盈耳丝竹,千百年来使人神驰梦想;粉墙黛瓦、砖雕门楼、水巷人家、亭廊楼台、小桥流水,烟雨缠绵,风情难解,无不深深镌刻成为景观。天道与人文在这里奇迹般交汇成明媚灵秀的山水长卷,构成江南地缘文化结构的核心和灵魂。
首先,《江南文化》是古代吴文化、楚文化和越文化的重叠与融合。地缘文化学首先探讨区域文化内涵特征及其发展规律。江南区域地缘文化包涵着古代吴、楚、越三大分支文化内涵。三楚、三吴与百越文化彼此重叠,在三江江南融合成一体,形成《楚辞》《越韵》唱《吴歌》的历史旋律。一方面江南文化内部分为吴文化、越文化和徽文化几个分支,另一方面《皖韵徽风》、《越韵浙风》和《吴韵苏风》又共同构成了《江南文化》与《文化江南》的历史底蕴。
其次,文化地理学从地理角度研究区域文化,着重研究文化传统是怎样影响人们生活空间的演化。由于人们在社会生活中的感受与理解不同,加上环境、物质要素、生产方式和社会习俗等方面的区域差异,文化要素必然会表现出种种不同阶层不同区域的类型和个性,这就是区域文化发展的多样性与统一性特征。表现在文学艺术及科学技术方面,出现江南大区域内不同区间文化彼此竞争与融合,流派纷呈。特别是江南各地学术发展,出现新安理学、吴中实学、桐城文学、浙东史学、皖吴经学以及太谷学派、泰州学派等争奇斗艳,是江南区域文化一体多元的主要景观。所以文化江南的时空界限,往往不限于近代江南的地理范围,而早已成为风景秀美、气候温暖、安定富庶、文教兴盛的地域代号,甚至有《塞上江南》和《塞外江南》的雅名美称。
再次,如果说语言是文化的核心要素,那么吴方言就可以是江南文化的核心标志,以此划定标准和方法来确定文化江南的地理范围,已经获得越来越多的学术认同。若以《吴语区》作为文化江南的范围界定,又有狭义吴语区和广义吴语区之别。狭义的吴语区通常以苏州话为代表,因为苏州话因声音委婉动听,有《吴侬软语》的美称,主要通行于吴中地区。广义的吴语区主要指中国江苏南部、上海、浙江大部分地区、江西东北部、安徽南部和福建西北角,以及这些地区迁出的吴语移民区。
《三江江南》这种地理空间尺度上吴、楚、越相互融合,彼此之间相互依赖相互影响,形成各种复杂的互动关系,构成了现代江南地缘结构的丰富内容。说明《文化江南》与《江南文化》,既是长期的地缘结构变化的结果,也是古代吴文化、楚文化和越文化的现代圆融。
由此可见,通过地缘结构转型看江南空间结构及其内容特点之变化,不仅透视了《三江江南》率先开启社会经济现代转型的地域特征,而且也显示了中国经济重心南移以来,由于政治重心与经济重心的分离,江南的国家基石地位也在日益提高,充分说明地理环境是影响区域发展的最持久的因素。
文章标题:“文化江南”投影“江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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