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编辑自万新华先生《只傍清水不染尘——傅抱石、徐悲鸿合作<洗马图>小记》,原文发表于《收藏》杂志2019年第1期
元代画家倪瓒,清高孤傲,一生不愿为官,屏虑释累,黄冠野服,浮游湖山间,不食人间烟火,人称“倪高士”,加之个性迂癖,以“倪迂”的形象给后人留下了许多趣闻。
倪瓒擅长画山水、墨竹,开创了水墨山水的一代画风。他的画出名,他的洁癖更加出名,小到一口痰,大到一条命,令人瞠目结舌,但也为后人所津津乐道。
“只傍清水不染尘”,倪瓒的洁癖到了什么程度呢?据说,他每天洗澡要换水十几次,穿戴的衣帽要拂拭数千次。客人来访离去后,客人坐过、碰过的地方全都要擦洗干净,家里的仆人拿着扫帚、抹布根本停不下来!
关于倪瓒的洁癖逸事,冯梦龙《古今笑史》、顾元庆《云林遗事》都有记载。时过境迁,倪瓒洁癖之意涵在后世文人心目中发生了变化,逐渐由外在的爱清洁,升华为精神上的雅尚高洁。所谓“江东以有无云林论清俗”,倪瓒成为一种人格的风标。倪瓒的洁癖,体现出的是一种清的灵魂、雪的精神。
倪瓒洁癖,实在出名,明清画家时常以之为题材,绘制作品,譬如云林洗桐、云林洗马等,正如傅抱石之感叹:“元代倪云林的故事是画不完的。他自号倪迂,可称绝胜。”
历史上,云林洗马似有其事,成一时文人雅谈。倪瓒家筑清閟阁,雅净非常,遍植梧桐,蓄养白马一匹,宠爱异常,在清閟阁之北专门建造洗马池,每天都为之洗澡数次。
某日,母亲生病,倪瓒求请医师葛仙翁诊治,葛氏要求以白马接送。那天下雨,如白马来回,定然肮脏无比。作为孝子,倪瓒为医治母亲,只得同意。葛氏抵达,又要求先上清閟阁参观再问诊。倪瓒从未让人进入过清閟阁,此时也只好答应。葛仙翁登阁后乱翻一通,且随地吐痰,着实令人厌恶,以致倪瓒产生严重心理阴影,后来再未涉足清閟阁。
傅抱石《拟云林洗马图》 纸本设色 60.6×109.3厘米 1943年9月13日 南京博物院藏
关于云林洗马,南京博物院得家属慷慨捐赠,有幸收藏傅抱石《拟云林洗马图》横幅,作于1943年9月13日,题识云:“拟云林洗马图。癸未八月十四日,大儿十二周岁,越十二日,余亦四十初度,仓卒完成,嘉宾将至也”,用北宋李公麟白描笔意,线条高古柔畅,风格清劲绝俗。
得近水楼台之便,笔者钻研傅抱石多年,阅读《壬午画展自序》时便曾留意:“《洗马图》故事更加有趣,我半年来屡屡试画,结果失败,因为我不能画马。六月下旬,徐悲鸿先生自星洲返渝,我即将此意告诉他,求他为我补一匹马,徐先生慨然答应,我这个心愿才得到非常的补偿。不然,这一幅是永远拿不出来的。”
南博藏本完成于壬午画展之后,画马风格也显然不属徐悲鸿之笔,徐悲鸿补绘《洗马图》到底在哪里呢?笔者素有刨根究底之癖,久久追索而未有所获,不能释怀。
近年,随着艺术市场的繁荣,傅抱石早年作品不断重现,使得傅抱石绘画研究不断深入成为可能。2018年秋拍,傅抱石、徐悲鸿合作《洗马图》轴终得现出踪迹,笔者则在第一时间目睹芳颜,真是喜出望外。
傅抱石、徐悲鸿《洗马图》轴 纸本设色 175×57厘米 1942年6月
《洗马图》轴,纸本设色,纵175厘米,横57厘米,完成于1942年秋天,题识:“洗马。壬午秋,抱石写”,钤印“傅”(朱文)、“抱石大利”(白文);徐悲鸿补马:“悲鸿献马”,钤印:“悲”(朱文)。
傅抱石、徐悲鸿《洗马图》轴局部
1942年10月10日,中国文艺社、中华全国美术会主办“傅抱石画展”在重庆夫子池励志社开幕,《洗桐图》《洗手图》等百件作品倾情展出,获得强烈的反响。展前,徐悲鸿作序,激情赞赏:
“抱石先生,潜心于艺,尤邃于金石之学,于绘事在轻重之际(古人气韵之气)有微解,故能豪放不羁。石涛既启示画家之独创精神,抱石更能以近代画上应用大块体积,分配画面。于是三百年来谨小慎微之山水,突现其侏儒之态,而不敢再僭位于庙堂。此诚金圣叹所举‘不亦快哉’之一也。抱石年富力强,倘更致力于人物、鸟兽、花卉,备尽造化之奇,充其数,未可量也。”
10月12日,傅抱石画展闭幕,《洗马图》为人购去,傅抱石补题:“伯兰先生法正”,遂秘藏人间,杳无音讯。
《洗马图》写云林洗涤钟爱白马的故事,古桐参天,浓荫蔽日,占据着大部分画面,点出清閟阁庭院之场景,亦能联系出洗桐典故;云林身穿青色儒服,长须飘飘,一花衣侍女持扇在侧,立观一仆洗涤白马,在浓荫映衬之下,白马格外显眼。
傅抱石、徐悲鸿《洗马图》轴局部
画幅中,倪瓒与侍女、仆人与白马,形成一个极富张力的对角线,也使画面产生一种强烈的空间感,再加上写意梧桐、工笔人马的对比,从而具有强烈的视觉效果。
自古以来,中国画家就有合作绘画的传统,创作往往讲究风格技法的有效融合。一幅好的合作画,融合画家不同的风格与不同的笔法,也包含了不同的才情与不同的性格。倘若相辅相成,那么最后的作品必然珠联璧合。其间,当然需要画家们审时度势,相互配合。有时,受到某些外因的影响,会出现一位画家创作在先、另一位画家后期补绘的现象,后来者则需要根据所接手画面进行判断,以求和谐地完成作品。
傅抱石、徐悲鸿合绘《洗马图》当属如此,亦如上文言及傅抱石自述:“《洗马图》故事更加有趣,我半年来屡屡试画,结果失败,因为我不能画马。”
傅抱石、徐悲鸿《洗马图》轴局部
为了融会傅抱石山水人物之风,徐悲鸿稍稍摒弃了擅长的写意,几以工笔勾勒法补马。众所周知,徐悲鸿画马独步画坛,强调写生,注重对马的骨骼、肌肉部分的精雕细琢,多以水墨造形,参用西方透视法、解剖法等,生动再现马的飒爽英姿。
本幅中,徐悲鸿补绘的马采用西方绘画中体与面、明与暗分块造型,亦吸收传统没骨法,结合线描,按形体结构施以晕染,形象敦厚端庄,描绘准确精到,并以干笔淡墨扫出鬃尾,细线勾勒毛发,线条刚健细劲,笔墨浓淡有致,既表现了马的形体,又不影响墨色之韵,大有一种醇古高洁的意象。最后,徐悲鸿还诙谐地题款:“悲鸿献马”,更使作品平添幽默之趣。
总的来说,傅抱石、徐悲鸿合作比较协调,无论人马造型刻画,还是神态描写,进而设色赋彩、走笔运墨,以及树木的写意涂抹、水桶的精工细绘,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两人的相生相发。整幅作品的章法布置、气氛渲染,更具有一种诗意,成功地表现了倪瓒博雅高洁的气质。
抗战时期,傅抱石热衷于历史人物画创作,一方面努力宣传博大儒雅的文化精神,另一方面积极弘扬忠诚坚贞的民族气节,逐步完成中华民族精神的构建。在他看来,“中国画粗粗看来似乎只是消极的、退让的,但仔细的吟味一下,完全为一种积极的前进的表现”,可以维系民族凝聚力、增强民族自信心、动员国民战斗力。
无独有偶,徐悲鸿在抗战时期也时常以绘画的方式来激励国人持久抗战的坚定决心,通过战马精神表达对抗战胜利的寄托。
由此,傅抱石、徐悲鸿展示各自的功力合作《洗马图》,具有深沉的精神思想,也扩展出更为广泛的历史内涵。所以,《洗马图》也便成为民族精神的一种象征符号。
作为傅抱石、徐悲鸿少有的合作,《洗马图》一方面见证了两人非同一般的情谊,另一方面也成就了抗战美术创作史上的一段佳话,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文章标题:大师合作:为融会傅抱石山水人物之风,徐悲鸿以工笔勾勒法补马!!
本文栏目:美术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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